猶記得就讀台大法學院時,同儕們多為全國各地知名高中之榜首或菁英,共同受業時,目睹同窗們優異非凡的表現,令我感到驚詫,深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相較之下,我一路苦學苦讀、並沒有同學們過人的智商、也沒有遊歷世界各國的見識、家中更沒有額外給我更多的資源。
我很早就踏出社會工作,風霜一路伴隨我成長、看遍人情冷暖,我的父母看重在真實世界裡自立自強的本事,希望我能夠在克服逆境、困難及挫折的過程中,逐漸鍛鍊心理韌性及抗壓力,並希望我能夠及早靠著自己的能力生活、不要依賴家裡、更不能有獨生女的嬌氣。
一考上臺大後,我即步入社會打滾闖蕩討生活。父母送給我最寶貴的資糧是:宏觀、幽默、樂天、開朗、利他、慷慨的俠義性情,縱使天塌下來也要正向思考的信念,以及永遠與人為善的慈悲心腸,家父手書「為國珍重」四個字作為贈禮送我啟程離家,並告知我要謹慎擇友、珍惜相遇的每一個人。從此我帶著這些資糧及贈禮將自己狠狠的扔進社會開始學習靠自己謀生,自大一開始,白天上課念書、晚上到處兼任十餘名國中、國小學生的家庭教師、到重考班擔任夜間導師、幫忙補習班招生、批改英數考卷…,無論晴雨,總是騎著一臺中古摩托車大街小巷到處奔波,用自己辛苦流淌的汗水賺取生活費及房租。
很多在法律學院就讀的學子們,也許也像我年少時一樣,也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還記得當時直到參加律師高考的前一週,晚上仍然要忙著趕赴工作賺錢。回想過去這個階段的時光,相信上天無非是要讓我知道謀生的不易,每一件事情都是要靠著自己實實在在的付出才能獲得。然而當時的我一度也感到很迷茫,經濟上靠自己來賺取收入很困難,又必須同時面臨學業、國家考試的壓力,思及未知的未來,不知是否能夠順利考取的惶恐時時縈繞心頭,非常徬徨、無助。
猶記得律師高考第一天離開考場後,摩托車在暴雨傾盆的回程路上突然拋錨,在陌生的街道上,狼狽的推著故障機車蹣跚無助的尋找當地的機車行,當時是假日晚上,機車行大部分都沒有營業或早已打烊,滂沱大雨模糊了前路、幾乎快要將我推向絕望的邊緣,而回家的路途還很遙遠,就在快要放棄之際,不遠處一間鐵捲門已半掩的機車行,一道時明時滅的微弱燈光,竟突然閃現在視線中,當時看到那道微光的興奮之情,迄今仍記憶猶新,如今細思若不是倏地瞥見了那道奇蹟似的光芒,隔日是否還能順利應考尚屬未知,自己都不敢再繼續想下去。幸運的修好車後,狼狽的淋雨回到家中,時間已接近深夜,必須再強打起精神,準備隔天的國家考試,往事歷歷在目宛如昨日。
我的前半生充滿了如此這般絕處逢生,每每瀕臨絕境又露出一線曙光的情景。當我前一個打工項目結束,擔心下個月即將斷炊無以為繼交不出房租時,學長姐們總是會突然捎來新打工機會的好消息,讓我又能安然度過難關、不致於完全喪失收入來源。當時支撐我度過的精神力量,是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的知己、和看重我的師長和學長姐們,他們讓我覺得,即使再苦再難,我都不是孤單的一個人。當我對國家考試感到恐懼、擔心不知道考不考得上時,是朝夕相伴的同窗陪我一起奮戰,鼓勵我重新燃起鬥志。律師高考放榜的那一天,沒有勇氣去看榜的我在台北街頭徘徊,是同班戰友第一時間興奮的打電話告訴我上榜的好消息,與我一起喜極而泣。
我的人生中受惠自周遭朋友、學長姐、師長們的恩情至深至厚,形式上沒有血緣關係的他們,每每當我失意落魄時,對我至真至誠的付出關心、鼓勵及提攜,當時的我只是一介沒有任何身分地位的學生、時常處於阮囊羞澀的窘境,然而他們無私的提供資源及機會而不求回報。某種意義上,友人及師長的恩情甚至超越了世間的親情。也因此,我對人群由衷感到親近及不畏懼,更加想要深度投入陌生的社會接觸更多的人,一路上相伴的風霜及傷痕,見證了慢慢升級的實力及成長的軌跡,在奔波勞力早、踏破幾雙鞋的逆境克服實境演練中,逐漸擴展了對人性的洞悉、及對社會權力運作的熟稔,勇於迎向生命中更艱鉅的挑戰。
我明白,一旦下定決心選擇就讀法律系,就必須走過在掙扎及摸索中堅持的天堂路,這是每位法律系學子要面對的必然,獎助學金分享的金額雖然沒有很多,所願唯有讓有緣的學子感到溫暖及肯定,也許我們並不相識,但深信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孤軍奮戰的個體,彼此不約而同先後踏上一樣的征途,沿路的艱辛及不易,我感同身受,學子們邁開步伐往前行進,關懷與同理的心流代代傳承,無論心中所願為何,假以時日, 一定會成真。